伴楚 第一章血色残阳映樊国
万里红霞从西坠的赤乌向周围晕染,火红的苍穹自顾自地浪漫,散发着无限妖艳,不管那脆弱的城墙,深深草木和悲凉民心……
樊城上的士兵形容枯槁,目光静滞,晋军已经围城一个月了,城中粮食早已消耗殆尽,支撑他们的只有一片忠诚之心,再这样下去,城中树皮将是他们的盘中餐,之后便是不堪地易子相食。笔神阁 www.bishenge.com
城墙之下是列队整齐的晋军,旌旗猎猎,数量不多却训练有素,气势逼人,犹如镇兽一般震慑着这座城池,不容它动弹半分。
晋军方阵中央,兵车之上,是晋国第一位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的大臣赵孟,嬴姓赵氏,名盾,是晋国的中军将,在晋国的话语权不亚于晋国国君,时任正卿,人们尊称其赵孟或宣孟。
他面容清癯,长鬣灰白,华发整齐地束于檀木冠中,身着锃亮盔甲,手轻扶于车前横木,目光清冽地望着城上樊军,他在等待,等待着猎物苟延残喘,不战而溃。
樊国与晋国同为姬姓诸侯国,系周太王之子虞仲的后代,封侯爵。但是之后樊侯仲皮反叛周王,被抓回周朝首都镐京,樊地被周王赐予晋国,樊人不服,仲皮之子樊齐即位,下令紧闭城门不让晋军进入,誓死守卫城池,赵孟这才对樊城围而不伐,招降樊人。
坚守城池,不主动出战是樊人唯一的选择。晋军的战斗力于列国中数一数二,其兵力已是千乘,而樊国仅是近百乘,樊人远不能及;论武器装备,樊国没有多少铜矿资源,继周朝传统,礼乐兴邦,青铜更多用来铸造礼器,而晋国铜矿大部分用来铸造兵器,如果正面应对晋军,可谓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固守已经是最大的保全,奋起一搏必是慷慨赴死;在地理位置上,樊国位于太行山南隅,黄河之北,是中原腹地,周围列国虎视眈眈,于春秋百国中生存,如同风雨飘摇中的一叶扁舟可轻易倾覆,如果没有周礼约束诸国,恐怕早就是列国角逐中的牺牲品。如此,樊人在此战中的结局只有两种:主动出战,早点死;坚守樊城,晚点死。
晋军上军佐先榖看了看这不堪一击的城池,忍不住对赵孟说道:“正卿兵不血刃,末将感佩,但是我军同樊军拖延多日,军需消耗也不容忽视,敢请正卿一鼓作气攻占樊城。”先榖说得振振有词,表面提到军需供应这一问题,实际上他早就厌烦了没日没夜盯这么一座小破城,不如早日回家,躺在榻上怀抱美姬听磬音。
先榖之祖先轸是晋国名将,曾在城濮之战和崤之战打败楚国和秦国,战功赫赫,先氏又和赵孟交厚,在朝中颇有势力。先榖的仕途没有什么压力,一路平步青云,即使没有才干,也可以仗着家族和朝中关系破格提拔为上军佐。
赵孟面色依旧,仿若未闻。
晋军围樊所用粮食比起以往战役少之又少,何况补给还有三日可达,晋军根本不用担心军需供应问题。赵孟在意的是人心,他并不仅仅满足占有樊城这块土地,这土地上的人更加重要。樊城位于中原腹地,可深入周王畿,沟通卫、郑、陈、蔡等诸侯国,若是晋国占有,那么尊王称霸的地位亦可巩固,这么重要的地理位置,其中民众如果不是心悦诚服于晋,那么就是隐患。
可惜樊人就是顽固不化,忠贞不移,硬是与晋军对抗到底,这等顽民想要编入晋民,比想象中还要难,既然得不到樊人的忠心,那就彻底毁灭他们,围城越久樊人饿死就越多,无樊人便无樊国。赵孟实行兵不血刃,表面上不暴力粗莽,不动用兵戈,可实际上是比两军交战更加狡猾残忍,损耗居多的是无辜民众,一月之内,樊城饿死人数已达三分之二,晋军则毫发无损,不过是少了几天的军粮,赵孟这不动兵戈的举动还被列国恭维成仁德之举,简直可悲。
先榖还想再说什么,赵孟打断他:“等!”掷地有声,不容辩驳。
樊侯宫,陈旧质朴,端庄肃穆,随着时间的推移,仿佛夕阳都能消融这座宫殿。
一抹鲜亮的妃色缓缓经过廊庑,来到大殿。
“拜见君父。”樊玶面对上座行稽首之礼,稚嫩认真的声音回响在殿中。
樊齐仪态庄重,身体虚弱却勉强跽坐着,不偏不倚。他而立之年,双鬓已染白雪,脸色发青,眼圈发黑,国家兴亡的重担,列祖列宗的希冀全压在樊齐一个人的身上,他积郁成疾,又多日未进食,几乎把所有能吃的都给了女儿和将士,已不复一月前的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