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烟云 三十二 凤凰飞来
readx; 随着学龄儿童逐年增多,农场党委研究决定,各分场逐步成立子弟校分校,四年级以下初小生就近上学,中心校着力办好高小班。劳改局创办的前进中学系统内招生,毛山“小升初”升学率力争居各场前列。
师资不足。地区师范分来三名毕业生——尤红山、佟小元和丛静,场内挑选出五个文化较高的工人代课,其中开拖拉机的柳芽,米面加工厂鲁宽是就业农工子女。良种站的蒋乐生,调中心校教毕业班语文。
八月是北大荒的黄金季节。天高云淡,中午艳阳高照,早晚凉爽宜人。远方山峦叠嶂郁郁葱葱,笼罩在轻纱般雾霭中。广袤的原野色彩斑斓,如巨型油画铺向天际:金灿灿小麦已经黄熟,绿油油大豆开始鼓荚,高粱抽红穗玉米吐彩缨,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五谷芳香。
火红的“东方红”牵引康拜因,如万顷金浪里的舰船。收割机一圈圈推进,麦穗被割倒吞进腹中,籽粒从出粮口倾泻下来,流入并肩同行的“解放”车厢,风筒口飘下缕缕麦糠。机车每行百米左右,抛下四方四正一垛麦秸。收割后的田野上齐刷刷麦茬如金丝绒地毯,道道车轮印记蜿蜒其上,很像仙女织造的图案。
这天下午,南面公路驶来一辆黑色伏尔加。车内一男二女:驾车男子叫丛吉信,黑黑瘦瘦五十来岁,棱角分明的脸上右耳大部分缺损,仅残存一圈锯齿形肉窝——那是他当年参加志愿军入朝参战,被美机“油挑子”投下的炸弹炸的。为保障前线物资给养供应,他率领汽车团与敌机周旋,日伏夜行穿越于崇山峻岭间。最初和他一起出国的汽车兵停战时牺牲大半,活下来的全负过伤,更换车辆不计其数。丛团长命大,一次敌机俯冲的瞬间,警卫员纵身一跃把他压在身下,警卫员当场被炸成两截,肠子血淋淋流淌一地,他被抛到十几米外的雪坑里。医生从他身上取出十二块弹片,所幸未伤及要害,缺损的耳廓便成为这场战争的永久记念。
后排右座是妻子常秀兰,四十出头略显丰腴。当年负伤的丛团长躺在手术台上,没有麻药抠弹片三小时一声不哼。常秀兰喂饭换药抠屎吸尿,英雄团长赢得了小护士的崇拜和芳心,停战后他们在异国窑洞举办了简朴的婚礼。丈夫如今任地区行署交通局局长,妻子是市医院外科护士长。
后排左边座位上是他们的女儿丛静,黑水地区师范音美班毕业生,被专署人事局分配劳改系统,劳改局又把她分到毛山农场。父母亲今天专程送她报到。
姑娘今年十九岁。长睫毛大眼睛,整齐的牙齿洁白如玉,两条乌黑的长辫垂在微微凸起的胸前。飘逸的刘海自然卷曲的鬓发,把面庞映衬得越发白晰俏丽。
上世纪六十年代,边远地区很难见到小轿车,县团级的毛山农场只有两辆吉普。伏尔加刚停稳,办公室一溜窗户探出许多脑袋张望——哪来的大首长?
孙军湖书记于大江场长快步迎上前,与丛吉信夫妇热情握手,连声招呼丛局长,嫂夫人,一路辛苦了!丛吉信把女儿介绍给两位场领导,让她叫孙书记于场长。常秀兰纠正道:不,叫孙叔叔于叔叔!丛静红着脸,抿嘴害羞地笑笑,听爸爸话先叫孙书记于场长,又按妈妈吩咐,再叫一遍孙叔叔好于叔叔好。
宾主来到小会议室。桌上摆放着两个搪瓷面盆,里面有一个西瓜和几只香瓜。西瓜蒂上连着寸把长带叶的瓜蔓,很是光鲜水灵;香瓜皮一半金黄一半淡白。于大江操刀切瓜,西瓜还没有熟透,瓜瓤呈粉红色,籽粒半白半黑;香瓜的瓤和籽粒流淌出来,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孙军湖招呼道:别客气,来到咱毛山大屯,没有好东西招待你们。这瓜刚摘的,没熟到时候,尝个鲜吧!
丛吉信与孙、于曾在省委党校同班学习,老朋友了。
瓜吃得差不多,丛静汰净毛巾,挨个递给书记场长爸爸妈妈擦手,又把瓜皮收拾到空脸盆里。孙军湖夸道:我这侄女好眼力,还没报到先当服务员了!转向丛吉信夫妇问:丛局长,你几个孩子呀?小静送这么远,嫂子舍得?
丛吉信摸出口袋里烟盒,递给孙、于每人一支,划着火柴先人后己点燃了香烟,扔掉火柴杆笑笑:孩子大了总要独立,有什么舍不得的?丛静老大,下面两个妹妹一个弟弟。老二念初中,老三五年级,老小秋后该上小学了。
不等丈夫说完,常秀兰抢过话:为小静毕业分配的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