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已经表态，陆天明便不敢再提汇报的事。

    在乌鸦坳的时候，秦老发了大脾气。副省长赵长征当时便下令，彻查乌鸦坳滑坡事件真相，将调查的结果详细汇报给首长。

    赵长征的指示，秦老没表示反对。这就证明秦老对乌鸦坳滑坡的事一直牵挂在心。

    山南县当然不敢怠慢。县里成立专案组，摆出一副彻查的架势。可是调查还没开始，以副书记杜平为首的组长，便借口工作过于繁忙，而将调查的重任压在了陆天明一个人身上了。

    陆天明本来是想借着专案组的机会，将乌鸦坳的真相公诸于世。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山南县迅速撤销了专案组。

    专案组撤销，陆天明连赴京汇报的机会都没捞着，他不得不回苦水乡政府上班。

    不进京汇报，陆天明并不在意。让他在意的，他不知道肖副县长会将乌鸦坳滑坡的情况要怎么汇报给首长。

    在决定撤销专案组的时候，已经有消息传出来。县里倾向于滑坡是自然灾害，非但没有一个被追责，相反，县里给出的结论是要对救援有功的人员予以表彰。

    当然，前提是滑坡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一句话说明白：滑坡是自然灾害，表彰救灾人员。

    山南县为此还出了一份表彰名单。排在首位的是苦水乡政府乡长李亮。其次就是他陆天明。

    当然，这些都是传说。陆天明并未见到真正的汇报材料。

    他给肖副县长的汇报材料，如泥牛入海一样，没见到任何反馈的意见。

    县里形成了一个统一的意见：以大局为重！

    这次来京之前，副书记杜平和代县长肖科都分别找他谈过话。他们都向陆天明表达了同一个意思，希望他以大局为重！

    陆天明一直在想，究竟什么是大局？

    其实，他内心很矛盾。

    他知道，如果将乌鸦坳滑坡的真相全部说出来，将会给山南县造成一个地震式的震荡。而且，势必会牵涉到衡岳市和中部省。

    可是不说出来，他内心深处闪烁的十三双无辜的眼神，让他常常彻夜难眠。

    虽然说，滑坡确实是自然灾害。但是，灾害发生后应该勇于面对，而不是选择隐瞒与回避。

    隐瞒就是对生命的亵渎。十三条活生生的生命在一瞬间便被埋入百米深土之下，他不敢去想象那些遇难的人们，在最后关头究竟有多绝望。

    陆天明深知，如果自己将真相全部说出来，他在山南将彻底失去立足之地。

    可是他如果选择不说，而是按照山南县给出的汇报意见向秦老汇报，他又会深感自己不配做人！

    秦老曾经位高权重。他退下来之后，在政坛上的影响力仍然非常深远。

    陆天明心里一直没太多把握，秦老究竟会以一种什么样的眼光去看待乌鸦坳滑坡的事。

    在陆天明看来，自己与秦老算得上是萍水相逢。

    如果不是因为秦老的车在去苦水乡的路上遭遇到了车祸，如果不是他不顾开会迟到，出手相救。他估计自己这辈子都很难与秦老有接触的机会。

    毕竟，秦老是高高在上的老首长。他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政府小干部。

    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任何一座桥梁。

    然而，命运却让他们遇到了。

    命运这东西，玄妙得令人不敢去猜想。

    聊了一阵，秦霜请爷爷去后面喝药。

    秦老笑眯眯起身，吩咐温玉，“中午留天明一起吃饭。”

    陆天明还想推辞，秦霜已经往他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是在挽留他。

    秦老一进去，温玉便压低声道：“天明，你是我来首长身边工作之后，见到的第一个被留下来吃饭的客人。”

    秦老进去后，便没有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