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没有。谁欺负你了？”

    “没有，真的没有，只是想到一些心事，有点不开心罢了。”

    “我看可不止一点不开心哦，有这么多。”蓝采芹说着比出一根手指，指着上面的一截说道。

    宫素衣将她的手指往上挪一点：“是这么多。”

    “比我想的还多一点啊。哎，说说，到底什么事嘛。”

    “我现在不想说，采芹，你让我一个人静一下吧。”

    蓝采芹嘟囔起嘴，也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摸了摸发酸的后脖子，说道：“好吧。那你早点回来睡。”

    宫素衣看着她，忽然想起什么，急切地说道：“等等。”

    “又怎么了？”

    “你说，秦王怎么会知道我去见皇上呢？”

    “这个……”蓝采芹别过脸去，继续抓摸着后脖子：“这个，我怎么知道呀。”

    宫素衣叹了口气，抱着膝盖低下头去：“这皇宫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那我，我去睡了啊。”

    “嗯。”

    宫素衣一个人望着梨树，这棵树也不知是谁植下的，孤零零的，独自飘零，梨树梨树，人生长恨是别离，就像冥冥中注定了一样，连门口唯一的一棵树都叫梨树。

    她仔仔细细地回味着他的笑，他的怒，他的坚定，他的决然，他的飘逸，他的为难，从殉葬坑到府衙门口，从灵犀楼到逼仄的牢房，从宫外到宫内；从流着血的黄昏到飘着雨的清晨；一切的一切，都充满了他的气息。

    每次走到他面前，她都会变成一个煮熟的傻瓜，真想就此拉住他的手，永远也不要放开。

    --“跟我走，你不仅是李夫人，还能继续过自己喜欢的日子。我说过，我不会喜欢一个受到拘禁的女人，我会带你策马奔腾，带你出云入海，带你追风逐月，只要你喜欢，我也可以和你彻夜研究律法，而你也可以跟我一起纠正冤假错案……这也是你唯一可以逃脱秦王的魔掌、太子的控制和后宫的争斗的机会……”

    如果如果，如果真的跟他走了，如今会是在哪里？明天会是在哪里？策马奔腾，出云入海，追风逐月，她，真的可以吗？

    宫素衣望着高高的梨树，兀自举起一片孤独的月影，黑漆漆地罩在身上，仿佛孤独者的夜行衣。

    “像我这样一个女子，凭什么能够得到你的青睐，以前那个桀骜不驯的宫素衣已经走了，留下来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躯壳而已，试问又怎敢看向李御史的脸呢？”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变得十分谨慎，变得没有志气。

    这皇宫，真是一个磨人的地方。

    宫素衣望着四方的夜空，如坐井中，每回回想起那个十年如一日的刘掌灯，宫素衣鼻子就酸酸地，想到自己后半生也许就像她那样，永远也走不出这口井了，心里就不由得一疼，“也许，总有一天我会后悔没有跟你走……那么，请你原谅我还太年轻，看不懂许多事，看不清许多路，只能是辜负了你的盛情……”

    天亮，宫素衣两肩霜华，犹自寒冷，起身时感觉两肩比平时更加沉重了些。

    “天亮了。”

    出发吧。

    晨起的宫女三三五五打着水，刘掌灯从走廊上拐过来，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着长杆，走几步，停一下，走几步，停一下，勾下头顶的灯笼，吹熄，再挂上。

    宫素衣呆滞地望着她的背影，她一定美貌过，就如同她一定年轻过那般肯定。

    难道她活了一辈子，真的没有留下哪怕一点牵挂，一点念想么？

    宫素衣不觉已经走了过去。

    刘掌灯勾起头来看看她，这段时间天气不好，秋老虎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年轻自是不觉，老人却明显感到一天比一天萧索。

    她的脖子有点抬不起来，自个儿解释说道：“这几天犯病了，脖子不好使，转不过来，你是那个新来的宫姑娘吧。”

    宫素衣努力笑了笑，点点头，接过刘掌灯手中的长杆，勾下一个灯笼，“每天做着一成不变的事，就不觉得落下什么遗憾吗？”

    “遗憾？”刘掌灯想接回长勾，宫素衣却不让。“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你说改朝换代那会，你原本有机会跟她们一起离开的，然而你却没有走？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