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大使馆洋楼归来，见了罗二爷之后，迄今总是闷闷不乐，一人支颐独坐镜奁之侧。完颜嵩申道：“北京城内一片炎尘，你我湖上纳凉，何等清爽。”

    李之絮淡淡说道：“那就去城外好了。”

    嵩申道：“城外有秋墩一座，上有亭，名寒江亭，四围远眺，可望盛京半角、卢沟全景，别有潇洒出尘之致。且，刚与你相配。”

    李之絮好奇地问：“怎地与我相配？”

    嵩申笑曰：“寒江飘絮，不甚洁净？”

    李之絮啐道：“呸！我当有甚地好，原来只是拿我作乐罢了。”嵩申问道：“为什么？你不喜欢么？”

    李之絮道：“可怜巴巴地‘望京’，哪里好了？”

    嵩申折扇翻展，坐于她傍侧，“李小姐不喜欢雅的？那我们就去听台戏，唱他三天三夜！到时教你听听我的小嗓儿，再给你打个《金山寺》，啧啧，棒绝！”

    “莫不如唱出《惨别》，勾触情丝，令人肝肠寸断。日后若真有个令人肝肠寸断的事，也好有个经过。”

    “你太重感情了！”

    李之絮道：“有甚么重不重感情。人之哀乐，不尽滋于感情？——你若要去，便赶快些个，晚了　，全家又不知要跟为父去哪里摸混勾当。”

    嵩申大喜，忙传轿班预备，一个跟走也不带。李之絮说：“炎炎烈日，你莫折腾那苦命人，自坐车去罢。”

    嵩申哪里不应？恨不得戏也不听了，直接入“正经”才好。

    却待上车，那嵩申喜得也要跟上去坐，李之絮道：“你和我掺和什么？”嵩申汗颜问道：“那我坐什么？”

    车夫帮先开帘子，李之絮径自登车，回了句：“我何来管你坐什么。你须要跟得上这车，不然走远些跟丢了，我可回不来。”

    “知道！”嵩申觉得她在暗示自己什么，兴冲冲地往院子里喊：“牵马来！”

    马车来至正阳门外，驻在了天乐园。李之絮独自下车望了望，径往那里去了，门内一个相帮的出来说道：“哎！咱们园子不卖女座！要听戏，自己家办堂会，想听哪出唱哪出，没人理会！”

    “有钱，到你这听戏？”李之絮也未理他，转身就走了。

    此时完颜嵩申策马赶到。翻身下马，叫住之絮，问：“不听了？”

    李之絮道：“那里头很热闹，但雌雄很是分明。”嵩申懂了她的意思，李之絮只见他径走了进去，没多时，之前那相帮的满面堆笑地和他一起走了出来。

    但听嵩申道：“刚才是误会。”

    相帮的也说：“不知李道的千金光临，有失远迎！里头请着？”

    李之絮天生固执，遭到拒绝，万不再犯下次，当下调头便行，兀上马车。车夫问她去哪，她回了句“甩开他们。”

    马车行出已有几里，帘外车夫再问：“小姐，可回府去？”

    “不回、去宣武门。”

    李之絮下了车，正望牌楼，可令她不解的是，光天化日，那座洋餐厅为何闭门不开？

    李之絮那日与罗二爷初次相见便混个熟道儿，总是在哪见过他，天上、地府，抑或是梦里？更是在皑皑白雪之中、江梅泣血？

    那柄湘妃扇就闪落在碎瓷堆当中，李之絮将它拾起，“也看疯人写傻事，不觉泪痕为谁伤。”读到痴念处，被那扇把上的碎痕划伤了手，滴血溅在雪白锭器上，斑斑洒洒，真如江梅映红，泣血不止。

    “我前儿刚来，今儿怎变得这般狼狈？”

    “这不是姓罗的身上那根管儿？”李之絮踩着椅子将它摘了下来，握在手中，“出血了……”心想这接头一定是穿在他胸中的，看来他病的不轻！他病成了这个样子，是谁这么狠心，将他的店面毁坏的如此模样？

    李之絮心事重重地出了洋楼，那车夫早等得发慌，又见她盈盈莲步，心急得忙招呼：“小姐、快上车吧！”

    李之絮若有所思地，兀自行过牌楼，临近车前，那车夫道：“小姐呦，咱回到弓弦胡同必定天黑，老爷公子等急了，定会责骂我的。”

    “回去吧。日后告诉你家公子老爷，再不用他的车就是了。”李之絮挽裙上车，开了帘子，只见完颜嵩申安坐在车内，竟把自己吓了一跳。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完颜嵩申摇扇子纳凉，见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