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雾气接着流动，李熄安一一过目，他在揣摩烛九阴向他展示过去的目的。

    烛九阴不可能毫无目的地做出这个举动，因为李熄安自己也不会去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如果是卖惨的话就更加不可能了，烛九阴不会向他人展示自己的惨烈的过去和那惨烈的九州来达到某种让人怜惜的感受，这是刻在他左脸的伤疤，是他记录的仇恨，他每抵达一个宇宙，那个宇宙的天央与大荒就会毁于一旦。

    所以李熄安在思索这段过去背后的含义。

    一些禁忌是不能直接诉说的，必须通过一些隐秘的手段阐明，这也是至尊们的语言往往环绕谜团的原因。祂们通晓了诸多禁忌，却不愿表露，和现在展开时间迷雾的烛九阴很像。

    ——崛起时代百载，世界格局逐渐确立，承冕君王的名号出现在众人口中。古修士在暗处活跃，控制了炎国帝都世家。太行之君青焰离开太行山前往长白山平定叛乱，阻击草原狼王。世家趁机发难，进入太行山脉盗取媒介，催发秽物妖魔。”

    ——长白之乱平定，太行山脉沦为妖魔乐园。青焰归来，古修士以秽物侵蚀古山脉灵气，结成大阵呼唤古祖。无可撼动者横箫金倪降临，隔着界壁一击推平太行东部群山，帝都可见古祖动怒的金芒。

    ——横箫金倪的降临令现世所有生灵明白古修士威胁，人类与承冕君王牵头联手，放下成见，共同御敌，炎国修筑万里长城与白银灯塔，四面八方有承冕或者大能镇守。天竺南北守望，极乐树下布满钢铁之城。极北之地，冬宫熊母联合西扎，与冰洋深处的巨须王者结成同盟。

    “勾结古修士发起长白之乱的句丽被灭国，帝都世家被屠尽，那些觊觎龙脉躁动的渊海大君被我拎了几只倒霉鬼，挂在了山峰上风干尸体。凡是叛党，皆被我处以极刑！”

    “前所未有的团结下，无论是君主还是人类，都相信能取得胜利。”

    “但事实并非如此。”

    ——无需古祖，极宫皇者便令现世失了阵脚。百载时光给予了现世诸灵修行的时间，也为古修士的到来铺上前奏。他们频繁出现又消失，往往伴随一座城市的毁灭，一座大山的灭绝。古修士若是不遭遇承冕君王，在任何地方都是摧枯拉朽的毁灭。

    ——甚至出现内乱。

    ——古修士都为人族，而现世起到主导地位的生灵则恰恰相反，过往的猛兽妖魔占据高山，古老山脉的承冕君王没有一位是人类。有人族修士认为来自过去的古道统才是正统，现世不过群魔并起的乱世，所谓承冕君王不过好听的称呼，是人类对更强者短暂的慑服，真正称呼那群居于古山脉巨兽的，妖怪再合适不过了。

    ——战争很艰难，玉钗顺德与横箫金倪两位苏醒的最早，紧接着是招摇揽星。那时的人们很绝望，根本不知道如何赢下这场战争。这时极北传来噩耗，净河鱼获派遣弟子降临，西扎救援巨须王者不及，亲眼目睹其被鱼群肢解吞食。第一位死去的君王出现了，如倒下的骨牌，定然会接连倒下一片。

    ——渊海大君传来消息，洋流变动，来自星空的苍茫海连接四海，其中的尸骨复苏过来，正朝九州进军。在一位鬼类的操纵下，尸骨的大君无人能挡，九州没有一位能掌控死者亡魂的存在。不得已，我离开昆仑山，深入苍茫海寻觅鬼类踪迹。

    ——炎国东面，道权耘谷降临，推翻炎国长城宝塔，老君山安挽仙掩护大执夷死于道权耘谷之手。青焰困于青锁，蝼困于天观，通明座鏖战招摇揽星。

    ——西方仗药踱足降临，中庭之蛇坠落，黑龙王战死，火焰巨人被炼成了丹药。仅仅一具化身，从极西横推至昆仑，恰好我不在昆仑山，冰凤祈雪出手，被丹火生生融化。仗药踱足来到昆仑山，唤醒堕落守门人开明，开启昆仑天梯。当我杀掉那鬼类赶回昆仑时，仗药踱足已经回归，神宫中少了一块方碑。

    ——天竺，纯阳孚佑降临，大明王战死，圣王蝼被重创，金翅鹏鸟以生命本源施展阴阳瓶拖住其脚步三息。天竺毁灭，斩杀金翅鹏鸟的那一剑从天竺南部劈砍至喜马拉雅神山，削断绵延万里的山脊。鹏鸟的极乐树与我熔炼的青铜宝树融合，我得以承载那些逝去之人的灵与意志，站在纯阳孚佑的对立面。

    ——被杀死然后再复苏。

    ——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拖住纯阳孚佑的脚步，耗尽那具化身的灵，九州诸灵得见明日的晨曦。我无力回到昆仑，甚至无力爬起，我意志的随着天竺的大地一起沉入苍茫海中，又漂流至九州域外，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眼前是死寂的宇宙，我被埋进了一颗小行星里。我无法亲眼目睹那胜利的曙光，不过过往会告诉你那是一个怎样的光景。

    ——苍茫海流向四海，九州升华，千载和平到来。在海面升起太阳，晨光照亮破碎九州上诸灵面庞，海浪如浸满晨曦的光，拍打在开裂的通明座皮肤上，他缓缓坐下，感受潮水的涌动。

    迷雾外，烛九阴的暗金竖瞳里满是嗤笑。

    “真的到来了么？”

    “还有一位祖从未在这场战争中现身不是么？竹篮采魂上人。他早在上一个时代就到来了，处于半梦半醒之间。那个时代险些被他摧毁，但他敏锐觉察到天地间的变化，隐藏起自己。现在，和平的表面下，他等待着时机。”

    ——蝼，青焰，通明座，大执夷走出九州，寻找战胜无可撼动者的契机。

    李熄安望着那四道影子踏入宇宙的画面，有人在向那四位君王招手，来者一身书生打扮，带着古典的白色头巾，像是告别。四道身影逐渐远去，停下了挥手，袖袍下是森白的骨掌。哪怕隔着时间迷雾，哪怕他已经站在了能战胜至尊的高位，这一幕依旧令李熄安恶寒。

    因为这招致九州的毁灭。

    ——仅剩的四位君王走出九州，昆仑君沉入苍茫海不知所踪。

    “仔细看。”烛九阴说道。

    ——烛九阴之所以出现在九州外，是苍茫海中的尸骨将失去意识的他抬起，然后一点一点地运至天外。一旦走出九州，根本找不到回归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