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苏州城，趁着夜色白沐云回到寒山寺，不知是不是佛法日渐精深的缘故，每逢心神不宁，白沐云总渴望听见暮鼓晨钟的声音，那声音会让他平和，让他忘却烦恼。自己今天让一个人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白沐云没有愧疚也没有害怕，只是有一股什么都不愿做，什么都不愿想的情绪。

    此时已是三更月半，整个寒山寺万籁俱静，只有少数几个地方点着灯火，几个系统沙弥都在打着瞌睡，丝毫没有感觉到白沐云的到来。进到正门过寒拾泉沿小径而行，绕过大雄宝殿，前面为藏经楼。朱楼面阔三间，宽九点八米，进深九点二米。底层两厢前伸，戗角舒展。上层檐下高悬“藏经楼”匾额，系赵朴初所书。屋脊上雕饰《西游记》人物故事。八戒手持钉钯，沙僧肩挑经箱，悟空手执金箍棒，唐僧手牵白龙马，师徒们在西天取得真经，回归中土。雕塑主题与藏经楼十分贴切，寓意隽永。

    从拐角拿过一把扫帚，趁着月光，白沐云轻轻打扫起来。他身上此时只有一个打扫寒山寺藏经楼的任务，来听暮鼓晨钟，四下无事，就打算顺手先做了。今天下午离开寒山寺，还想着和玉川不知要耽误多久，何时才能再回来，没想到几个时辰后，自己又回到了这里。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且被翠儿如此相辱，白沐云亦不知道此时是何心境。

    “哗，哗”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刺耳，但随着白沐云有节奏的打扫，被吵醒的僧人似乎又能把这声音当作催眠曲，反而沉沉睡去。人就是如此奇怪，突然出现的事物总能让人不适，引起警惕，但只要习惯以后，又会最大程度的适应。大概这也是今天那金刀大汉对朋友死亡的态度吧，见多了，自然只有些许遗憾而已。

    藏经楼的一楼内墙嵌有《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乃是大乘佛法的重要典籍，白沐云每日研习佛经，自然引起了他的兴趣，边打扫就边参阅起来。及看到“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一段，手下已经渐渐慢了，倒是一副心神，七分都到了佛经上。

    待看完全文，知其发度尽一切众生之大心，也不尽佩服，但自己并非佛陀，对于愿心只是稍作了解。更让白沐云感兴趣的是其中四句偈文：“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代表的关照实象的观点，经文中说一切皆是虚妄，以为的世界面目只是内心的映照，你看到的，都是以为的，而以一双凡眼来看，只能看到你看到的，只有用心眼穿破实相，看穿虚妄，才能看到真实。

    道理说来简单，但是再大的道理知道了做不到也是不知道。身处江湖这个虚拟的世界中，到底是虚是实？若是虚的，今天毙于自己指下的那人却是真真切切的死了，若是实的，那自己在收容所的十六年又算什么呢？或者都是实的，那在这有限的一遍一遍的轮回中，我又得到了什么？若这一切都是虚的，又有什么是实的？

    白沐云思索着，低头轻轻扫着地下的尘土。其实地上本没什么灰尘，只是例行公事罢了，但白沐云却一丝不苟地“唰唰”扫着，一遍一遍。藏经阁不大，白沐云不知是第几遍扫过的时候，回头透过窗子看到了无尽的星空。

    银河倒悬，夜越黑星就越亮，数不清的星星遍布在整个星空中，高低错落，有的这一刻明亮，下一眼已经暗淡，转眼又亮起来。白沐云脑中突然闪过“梦幻泡影”四个字，是了，在时间的长河中，什么都是虚的，沧海桑田，不过是须臾，但同样在这一刻，什么都是实的，看得见摸得着，也许下一刻就会消失，但这就是一切的意义。也许一切本是虚妄，但这开在虚妄沙漠中的花正如划破黑夜的流星一般，争的便是朝夕。

    白沐云的目光仿佛穿过了夜空，他看见，在一片无声黑暗中突然出现一抹暗淡的光，然后那光越来越亮，就像有呼吸一般，一收一放的闪烁。不知过了多久，听不到任何声音，又仿佛有一声巨响，那光爆炸开来，在炸开的瞬间，白沐云在刺目的白色中，看到了无数光怪陆离的色彩，景象，甚至自己。

    他看到淡紫色半透明的光飞向一块彩色的石头，他看到自己一指击碎了自己杀的那人的心脉，他看到很久以前，那个人与一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