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道：“他可没吃一天苦。我姑姑叶儿赤霞长公主看上他容貌才具，一早召做驸马，便改了咱们胡人名字，从此在北国做着高官。我朝枢密副使阿速赤杰，那就是令尊了。只是此人好名，又怕连累南朝家人，不肯让人知道他投降北国，专门要人传出林劲节为奴北国的谣言。后来恒湛说宰相为奴有辱国体，几次派人，不惜以十车锦缎金珠赎回林相国，我北国从来不许。那可不是看不起南朝赎金，其实根本没法交人。这些年令尊官位做得可不小，但他每次都避开南朝使者，可见心里还是发虚啊。”

    琦歌闻言，心下大震，忍不住倒退一步：“胡，胡说！”

    三皇子遇到琦歌就连连吃瘪，一直被她气焰压得十分丧气，眼看她花容失色，甚是得意，故意大笑道；“你不信是吗？我还会林家独门武功。那可是林先生教我的。”

    说着忽然拔出佩剑，身形腾挪，转眼间帐中犹如星河飞泻，梨花漫天，寒锋到处雪意逼人。耳边飘来三皇子得意的笑声：“这三十六路快雪时晴剑，比姑娘如何？”

    其实之前琦歌看到三皇子一个胡儿居然用剑，已经觉得奇怪。可怎么会想到这人的武功真的来自中原！快雪时晴剑，那是林劲节模仿书圣王羲之笔法自创的独门剑术，林劲节走得早，连林奇峰也没能学全这套剑法，琦歌更是只知一鳞半爪。可看到三皇子使剑的模样，记忆中林劲节那恢宏灵动的剑术宛然重现人间……

    琦歌直愣愣看着，忽然就是心灰意冷，眼前阵阵发黑。

    这，不是真的吧？怎么可能是真的……一定是胡说，一定是。

    还是那样天河倒泻一般不可一世的剑法，来如雷霆收震怒，罢若江河凝清光。林劲节官居一品相国，很少出手，琦歌只在他大醉之际见过父亲趁兴出剑。虽然只是短短几次，任是谁见过那样惊世骇俗的剑术也会铭记一生的。何况那是她父亲，幼时就敬仰不已的人。宁可为奴北国也不肯变节投敌，苏武牧羊一般的事迹，她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原来，都错了吗？

    怎么可能！心中的父亲一直遥远而英武，犹若天人，这样的人竟然早就投降北国？琦歌一阵头晕，吃力地想抓住什么。她觉得自己活像被洪流冲刷的芦苇，已经分不清命运的方向。

    是羞耻，失望吗？或者远远不止。心里有什么东西坍塌了，变成深渊一样可怕的裂缝，足以吞噬一切的裂缝。她的平生志气，变成了笑话吗？笑话？

    “……这招‘梨花掩地’，我可练了整整十天才学会，你看如何……”三皇子的声音得意洋洋，可听着十分虚飘，时大时小地不甚清晰。

    琦歌茫然摇摇头，似乎想说什么，只是全身重汗，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三皇子一把握紧她的手，撑着她不至于软倒，似笑非笑道：“你果然不信。不瞒你说，我两个哥哥，还有当今太师虎劼，都是令尊的亲传弟子。你爹虽然限于父皇旨意不能直接干预政务，通过我姑姑的周旋，收下这样三个徒弟，不管谁得势都少不了他的好处。那可是不倒翁一般的算盘。天下谁能算计得过他呢？”

    琦歌头脑刺痛，只是摇头：“胡说。不信。”

    三皇子见她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犹如突然得了重病一般，忽然不忍起来，扶着她坐下，柔声道：“是啊，我胡说的，你千万别信。”惊觉琦歌的手冰冷如死，忽然心惊，忙用力摇晃她：“你，你可别死了吧？”

    琦歌迷糊一阵，吃力地摇头道：“不，你把这剑法使完。”

    三皇子干咳一声：“我只会这些了。后来他没再教我，我也不算他的徒弟。”

    琦歌晕眩了半天，听出语病：“都是他的徒弟，就你不是？呵呵，你果然被他们排斥啊，连投机都轮不到你头上。”

    三皇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只不过是自幼不喜纷争，宁可远离权势而已。本来我也是阿速赤杰大人的徒弟，可他教我兵法，我却爱看老庄，不比虎劼和我两位哥哥好学，后来多几次就不教了。”

    琦歌晕沉沉听了一会，低声说：“是这样吗？你……带我去见他。”

    三皇子疑惑道：“你还是不信我的话？”

    琦歌只是摇头，喃喃道：“带我见他。”

    三皇子无奈：“我带你去可以。不过他认不认你可难说。以这人好名的程度，你小心别被他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