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上课，阮氏其实做好了对付不乖的小孩的准备，可是六娘乖得让人诧异，阮氏不由得在心里重新审视这个侄女。

    以她对小叔子和弟妹的了解，不太可能养出骨子里极乖巧的女孩儿，加上六娘跟四娘混得那么热络——不是她说自己女儿，如今淑女的表相是练出来了，背地里可不见得真淑女。

    不过她要求的也只是娴淑知礼的表相罢了，难不成真把女儿教成呆板的样子吗？她可不是那般愚昧的妇人。

    女人需要一个温良的表相来给别人看，却要有一个生动的灵魂才能打动男人。

    六娘硬着头皮悬腕写字，总觉得大伯娘的眼神要把她看穿了，在这种高压下六娘一笔一划格外认真，阮氏问过她只学了《千字文》，就让她默写出来看。

    一口气写一千个字，繁体+毛笔，虐得六娘心里死去活来，面上却半点也不敢露出来。

    不过阮氏体恤她年纪小，腕力不足，写一会儿就让她歇一会，就这样熬到了中午，不知是不是猜到六娘不会愿意在东院用饭，阮氏并没有说留饭的话，让六娘很松了一口气，急忙带着彤儿回西院。

    因为在自己家，吴氏只派了彤儿跟着她，竹青很有些失望。

    面对吴氏殷切的眼神，六娘实在诉不出苦，飞快的吃过午饭回小跨院歇晌，竹青给她揉着手就睡着了。

    被叫醒的时候六娘赖在床上哀嚎一声，委委屈屈地去东院。一过两院中间的小门就迅速换了乖巧淡定的脸色，看得彤儿叹为观止。

    下午继续默写《千字文》，阮氏检查女儿背书，六娘压力小很多。

    申时过半，六娘总算把《千字文》都默出来了，交给大伯娘检阅。因为吴氏怀孕产子，六娘不免松懈许多，其实不大有默写得十分完美的信心……

    瞟到一角的小猴子镇纸，六娘心里才放松一些。

    那玉石雕的小猴子，玉质很一般，抱着个桃子满足的表情却雕得极生动，显得憨态可掬，怪道四娘心爱着，可应了那句“物似主人形”。

    正胡思乱想着，阮氏把纸放在书案上，取笔蘸墨在一个字上画了个圈。

    六娘的心嗖一下又提起来，这不妥妥是老师批改试卷的架势吗？

    六娘留意了下，她差不多百字一张，每张纸都圈的有圈，完了完了……

    等待判刑的时间是煎熬的，然而小学老师惩罚学生的方式似乎是上下五千年不变的：“把这些字，各抄二十遍。明天再默，若还有错，抄一百遍。”

    大伯娘的语调都没有任何变化的，平静得让人觉得恐怖。六娘肝颤着应试，接过“卷子”乖乖回去默。

    阮氏心里其实还算满意，吴氏能把女儿教到这种程度已经出乎她的预料了，就是侄女看来有些粗心大意，写错的字大多都是少了点笔画。

    六娘只能说写了几十年的简体字，不是那么容易倒换回来的，一不留神手一拐就错了……

    四娘读书，六娘默字，小小的书房里还算和谐融洽。

    “夫人，大郎回来了。”灵犀慌忙进来回禀，打乱了一室的宁静。

    “慌什么，”阮氏不喜婢子提着裙子跑的样子，失了仪态。心下却一沉，今日根本不到旬休的时候，儿子突然回来……

    六娘不禁住了笔，四娘还在装模作样的背书，眼珠子滴溜溜往这边滚。

    外面伺候的会心在灵犀跑进来时就连忙跟进来，见阮氏脸色不太好拉了灵犀一把，故意诧异道：“咦，今天才二十七，大郎怎么突然回来了？”

    话音刚落，安明仁已经满头是汗的跑进来，“扑通”跪下：“娘，儿子求你了，帮我去提亲吧。”

    六娘一笔戳在了纸上。四娘张着嘴，哪还顾得上书。

    少年满含希冀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阮氏只冷冷地看着他：“这就是你读的书？”

    愣了一下，然后几乎是一瞬间，安明仁涨红了脸，仰起的头也不自觉地垂了下去。

    ……六娘不忍直视。

    会心拉着灵犀蹑手蹑脚地出去，屋里安静得让人绝望，在安明仁抖着嘴唇准备再争取一下的时候，阮氏突然道：“好。”

    好？

    一瞬间三人不约而同的以为是幻听了。

    然而阮氏只平静地看着儿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