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启示录 第一章:1942---壬午1
.1942------壬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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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三月初六到三月初十,是村里道观的庙会,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唱五天大戏,周围四邻八乡的人都会前来赶会,三月的秀延川,野草儿还没拱出地面,可秀延河里的冰已经开始慢慢融化,天照旧阴冷阴冷的,风就像细细的钢针一样,一直扎到骨头上。
道观的小院子里搭起了一座戏台,每天一场大戏。吃过早饭,锣声一响,整个川里都能听见,娃娃们来不及擦去嘴边的饭粒,扔下碗就朝道观院里跑。
今天是三月初八,也是主会,最隆重的一天。吃完早饭,高宗福披上羊皮袄,从锅里打来一盆热水,放到锅台上,用棉布蘸上水,然后捂在下巴上,从门脑上取下一把剃刀,打开刀用指头在刀刃上试了试,一屁股坐在木凳上,翘起左腿,把刀在鞋底上嘶啦嘶啦来回拉磨了一会,又用指头试了试,方才取下下巴上捂得冒着热气的棉布,对着盆里的水,小心翼翼的刮着满脸花白的胡子茬。
高宗福腮帮子上长了个火疖子,剃刀划过,血和着水渗了出来,他咧了一下嘴,继续刮着,血越来越浓,顺着腮帮子滴到盆里,盆里高宗福的影子晃了晃,变成了一圈一圈的。他停了一下拿起棉布,把脸上的血擦干净,咳了声,擦干剃刀上的胡屑,又在鞋底上来回拉了几下,一只手扳起下巴,鼓起腮帮子,继续用剃刀在脸上来回刮着花白的胡子。
厚重的槐木板大门吱呀一声,高志飞从推开门进了院子,径直朝高宗福走了过来,高宗福头也没抬,继续刮胡子,高志飞走过来,双手缩在衣袖里咳了一声,站在高宗福的背后。高宗福问,一大早你去干啥了。高志飞说,我听庙会上来了个郎中,就去问问,看我大哥的病能治不。高宗福又问,那郎中咋说的?高志飞跺了跺脚说,大夫说了,恐怕不行。高宗福嗯了一声,又用棉布去擦脸上的血水。
院子的东北角是个茅厕,高志远一手提着棉裤,一手摸着鼻涕从茅厕里出来,像喝醉了一样的扭扭歪歪走了过来,高志飞看了他一眼,没吭声。高志远走到高宗福旁边,歪着头看高宗福,然后拉开嗓子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叫着,流血啦流血啦。
高宗福这才抬起头,高志飞看见高宗福刮破了脸,问高宗福爹你这是咋啦,高宗福说没事,你娘昨晚把炕烧的太热了,上火了,长了个疖子,一会抹点烟灰就好。高志飞说那爹你当心点别化脓了。高宗福一遍擦着剃刀一遍说,不打紧,你快去拾掇拾掇,带上祖宗的牌子,一会咱去观里。高志飞转身走了,高宗福回到屋子里拿出个一尺长的旱烟袋子,捏起一撮烟叶,放进烟锅子里,压的实实的,在从灶膛里掏出块火炭点着,啪嗒啪嗒的抽了起来。
今格日头不错,暖洋洋的,巳时时分,道观院子坐满了人,上了年纪的都围着戏台子,年轻人则在其地方玩,四周有赌钱的摊儿,也有货郎的摊儿,娃娃们不知疲倦的到处乱跑,摔倒了在爬起来。